十日谈

巴山夜雨涨秋池

数学题

他又来了。

坐在大衣柜顶上,晃着两条细长的小腿,嘴里叼着跟棒棒糖,低着头摆弄手机。

“你说我怎么老死?”

敏郎不理他。

敏郎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致志地搞着他的作业。

他看敏郎不理他,就轻巧利落地跳下了大衣柜,落地的时候没有一点响声——他死了,他甚至不应该跳下来,他应该飘下来才对。

“你这道题证明过程不对。”

“……”

“你中间这一步,这个函数的值导错了,你再算一遍。”

“你闭嘴。”他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再算了一遍。

干。真的导错了。

敏郎不情不愿地拿起橡皮擦掉后面的步骤,他有点得意的声音在敏郎耳边响起,“我就说嘛。”

“你能不能认清你小学生的身份?”

“可我是一个学过奥数的中国小学生。”周抱着膝盖,坐在他身边的地板上,仰着一样白净的小脸,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睛亮亮地闪着光。

敏郎不爱搭理他。

大概一个星期之前吧,这个小孩子突然间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那个时候他也在做数学作业,那个脑门儿秃了一般的老头一时兴起给他们布置了十几道题,敏郎在第一题就卡得死死的。

“你求导啊?”

空气中冷不丁地响起一个稚嫩的童声,敏郎的精神本来就高度紧张,听见这个声音的瞬间他觉得他都要心肌梗死了。

敏郎抬头的时候,他就站在他身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就这么道题你半个小时都没解出来。”

敏郎揉了揉眉头,尽量用柔和的语气问他,“小朋友,你是谁啊,你怎么进来的啊?”

“哦哦哦,我是周,我刚穿墙进来的。”

“啥?”

“就这样。”他走到墙边,把手怼了过去。

敏郎心肌梗死了。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而这个孩子还坐在敏郎的书桌前,伸手翻着他的作业。

“你够菜的啊。”

“你闭嘴!”愤怒让敏郎忘记了恐惧,被一个小学生嘲笑相当难受了,他揭竿而起,“你会你来做!”

“我来做就我来做!”然后他拿起笔来,在敏郎的草稿纸上飞快地写起来。

大概一个小时后,敏郎就知道中国小学生的可怕了。

他抱着肩膀,叼着个桃子,“所以我就觉得你们这基础教育都不行,高中生了还算不明白这么道题。”

敏郎想反驳他,可是他没有底气,他的确是厉害,敏郎对绝对力量向来是屈服的,不管这力量来自一个什么样子的人,或者,鬼。

他是鬼。他这么说的。

好像是哪天放学回家的时候遇上了一个迷迷糊糊的卡车司机,莫名其妙地就丢了命。

“脑浆子都出来了,血嘶呼啦的。”他啃着脆生生的桃子,圆鼓鼓的腮帮子不停地蠕动,“可吓人了。”

“知道吓人你还说。”

“我不是吓唬吓唬你嘛。”

然后他就每天定时定点地来,他每一次来敏郎都在做自己的数学作业,就好像他的数学作业永远做不完一样。

周低头玩着手机。他每一次来手里都带着不同的东西,有的时候是游戏机,有的时候是手机,有的时候甚至是一本书,敏郎甚至怀疑这个小鬼是从阴间上来度假的。

敏郎悄悄地瞥了瞥手机屏幕,对周顿生敬意——他在看一篇论文,从题目推测讲的应该是从亡者大脑里提取部分生前的记忆,上传到虚拟空间里,从而达到记忆永生的目的。

你们中国小学生都这么厉害吗?

敏郎腹谤,低头接着做题。

其实他并不讨厌这样的相处时间,修一般会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做一些自己的事情,或是打游戏或是看书,偶尔探头过来看看自己数学题的进度,并从这一堆鬼画符里救他一命。

这好像就是很好的生活的样子。敏郎轻手轻脚地给周盖上一件衣服——他睡着了,敏郎不知道鬼能不能睡觉,可是周睡着了。

睡梦里的周并不老实,他突然死死地抓住敏郎的胳膊,皱着眉头轻声说,“别走,哥哥。”

我不会走的。

藤原敏郎摸着周的额头。

我们还有无数个日子要度过。

敏郎过世的第二个年头,出现了一种能从遗体中提取亡者短暂记忆并上传绿洲的技术。

而后,绿洲的角落,多了一个房间。

一个亚裔青年人永无止境地坐在这个房间里为两年前就应该上交的数学题头疼,并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

“你来了,周。”

藤原敏郎微笑着说。


——fin——

原著向。

睡前摸一发鱼。

我是真的饿。

但我想通了。只要我有脑洞,我能搞一辈子的对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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